学术圣地普林斯顿丨为什么写普林斯顿
来源:岭南论坛 时间:2025-06-20
导 读
本栏目由王则柯教授主持,每周推出一篇王教授的千字小文。王教授成长、工作、生活一直在国内外著名校园中,中山大学康乐园、浙江大学之江校区、美国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都留下了王教授长期生活的印迹。本栏目将记录王教授所见所闻校园轶事,讲述微观经济学、博弈论基本原理等,在轻松愉快听故事的同时,也引人找到自己安放学习、思考的校园。
学术圣地普林斯顿
听完王则柯教授讲《微观经济学漫谈》,我们今天开始推出他的新系列《学术圣地普林斯顿》。王则柯教授最早写普林斯顿的那本小册子《感受普林斯顿》在2003年出版以后,美国驻广州总领事馆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就曾经合作,邀请他在中山图书馆的讲演厅做过“感受普林斯顿”的公众演讲。后来,王教授曾经在自己学校(中山大学)做过两次关于普林斯顿的讲座,一次心得为主,一次照片更多。之后,他决心写一本内容丰富得多的书来介绍普林斯顿,于是他驻访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在2023年初夏修订完毕《学术圣地普林斯顿》并由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出版。本专栏内容就取之于该书,由田静整理,保留了第一人称叙述方式。王教授说他内心有一个奢望,就是会有一些读者拿着他这本书,到普林斯顿走走。我们也由衷地希望,本栏目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和思考。
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是这个世纪以来国内大学的热门话题。当今世界最好的大学,大部分都在美国。恰好创建世界一流这个话题开始在我国流行的头二三十年,位于新泽西州中部的“袖珍型”的普林斯顿大学,连年排名美国第一,这样一来,她自然就比较容易进入我们大家的视野。同样位于美国普林斯顿的高等研究院,作为更加“袖珍型”的科学研究机构,在短短二三十年里,做出了世界瞩目的贡献,和普林斯顿大学一起,让普林斯顿成为世界公认的学术圣地。
还有一个因素也推进了普林斯顿在我国读者心目中的知名度,那就是在20世纪的最后几年,博弈论大师小约翰·纳什的非正式传记《美丽心灵》在我国高质量翻译出版,同名美国好莱坞大片随之引进,从而国内读者听到和说到普林斯顿的机会开始明显增加。听得越多,难免就越想进一步了解。人们的认知心理,表现出这样的规律。有感于此,作为一个有普林斯顿经历的学者,我愿意就自己的了解,努力把普林斯顿更好地介绍给读者,这就是2009年我在中信出版社出版的《我所知道的普林斯顿》。现在我再次驻访浙大人文高研院,我给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与时俱进,认真修订十四年前的这部著作。
爱因斯坦头像
美国大数学家斯梅尔(S. Smale),是数学最高奖菲尔兹奖等多项世界重量级奖项的获得者,他也曾经短期在普林斯顿工作。斯梅尔教授在1960年代获得数学最高奖菲尔兹奖,但是直到半个世纪以后的2010年代,他仍然保持高度的开创性,被推崇为属于当今世界最富于创造力和洞察力的数学家。在1983年春天我首次访学普林斯顿大学的后期,斯梅尔教授邀请我到他在伯克利加州大学的计算复杂性理论讨论班演讲,期间,他特意送我一篇回忆二战前后自己中小学时代的文章。他在文章里写道:
“我和父母妹妹一家四口住在离弗林特(注:密歇根州的一个小城市)十英哩的乡下地方。从小学到初中,每天我和妹妹步行一英哩到一所只有一个房间的学校上课。我至今非常赞赏那所小小的学校:统共只有一位上过一两年大学的女教师,她教九个年级的学生,每个年级都有语文,数学,历史等课程。此外,女教师还兼管借还图书,还做看门,做午饭等杂事。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我想,这不仅仅是一种怀旧的回忆,其中包含对现行教育制度的深刻批评。
“人类神圣的好奇心”,实在是许多创造的契机。2020年四月底刚刚以84岁高龄去世的英国牛津大学罗伯特·梅(Robert May)教授,是混沌理论的一位创始人。他出身于物理学博士,教授过应用数学,后来主要从事生物学和生态学的研究。转型的巨大成功,就表现在任职普林斯顿大学那个时期,他也因此出任普林斯顿大学负责科研的副校长,后来更出任英国皇家学会的会长。同样是到南美洲的亚马逊河地区作生态学考察,他的同事在完成预定考察任务以后,就觉得大功告成了,但是梅教授却不放过在其他方面也有所发现的机会。考察生态环境的变化,人类活动的影响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考察归来,梅教授把他对亚马逊地区印第安人活动遗址的那些“顺便”的观察记录,作为这次考察的副产品,写了一篇《史前时期亚马逊地区的印第安人》的人类学论文。同样作一次考察,兴趣广泛的人收获就大。同样做一个实验,兴趣广泛的人有可能捕捉住一些预想不到的“节外生枝”的意外现象。这常常是发现和发明的先导。科学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例子。事实上,在拙著《混沌与均衡纵横谈》里,我们就写了梅教授的一些学问故事。梅教授还是一位热情的科普作家,有时候一年会在英国《自然》杂志等普及刊物上发表上百篇科学普及的文章。梅教授从一位很有实力的物理学家,转而成为世界著名的生态学家,这个转折就发生在普林斯顿。
爱因斯坦评论的教育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斯梅尔的只有一位女教师的学校,也是大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我们现在的教育怎么样了?很值得大家深思。论考试,中国学生常常名列前茅;论后来的研究和创造,我们可远没有同样比例的名列前茅。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实。
我在《斯梅尔教授的青少年时代》(见拙著《游学北美》,中国经济出版社,1998;也可参看拙著《混沌与均衡纵横谈》)写过这样一个细节:若干年以后,当斯梅尔取得博士学位并开始显露才华时,父亲寄给他1959年11月15日《弗林特日报》的一条剪报,标题是“数学天才留给老师们深刻印象”,其中写道:“斯梅尔当年的生物学老师杰沃特形容斯梅尔是个用功的孩子,对生物学很感兴趣,老爱提问题。杰沃特说:‘他不是那种只会吸收知识的学生,他对整个班级做出很大贡献。这并不是说同学们都只向他学,而是说他经常提出好的想法。’杰沃特还赞赏斯梅尔是个沉静和谦恭的学生,博得同学们的尊敬。”可是回想九年前斯梅尔高中毕业时,手册上老师的写法却“有点儿不同”。好在制度允许,那上面也记载着高中毕业生斯梅尔自己的一句话:“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附和任何人。”
珍惜人类的创造力,珍惜人类的好奇心,我们要多给一些鼓励。
回顾我的普林斯顿访问生涯,除了最初的邀请人库恩(Harold Kuhn)教授以外,我还特别铭记数学系的项武忠(Wu-Chung Hsiang)教授、经济学系的邹至庄(Gregory C. Chow)教授、大学国际中心的邹陈国瑞(Paula K. Chow)女士、工学院的林寿海(S. Harvey Lam)教授和夫人各位的关心和帮助。邹至庄教授是当年私立岭南大学的校友,是我们在中山大学成立岭南学院时的首任名誉院长。邹至庄教授在普林斯顿大学退休之际,大学把经济学系的计量经济学项目,命名为邹至庄经济计量项目。邹至庄教授的夫人邹陈国瑞女士,是普林斯顿大学戴维斯国际中心的创办主任,长期以来为外国留学生和访问学者做了许多好事,前几年才刚刚退休。
种种人、事,令我愿意一再向大家讲讲我所知道的普林斯顿的故事。